乌苏里亚灯塔:

世界第一初恋。

1.

每天都有很多穿着百合褶短裙的女孩子聚集在教室门口，一半来看林风的睡颜，一半来看章远的侧颜。区别在于她们敢拿着手机对着专心写着练习题的章远拍照，却没有人敢把镜头移到林风那——尽管他都睡着了，可能根本不会知道。

2.

也不是说林风有多不近人情。他性子冷是真的，和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笑容的章远是两极，但是心地不坏，不过大家都还是有点怕他。

起因是上周的篮球友谊赛，隔壁校队的男生一次次犯规，最后甚至把章远撞倒在地。

就在下一秒，独自坐在木凳上，看起来正在心不在焉地发着呆的林风猛地冲了过来。

3.

确认章远没有大碍，只是擦破了点皮后，林风让同班的女生扶章远去校医室上药。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脱下外套，扔到一边。

大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干嘛，直到林风揪住屡次犯规的男生的衣领，给了对方重而狠的一拳。

章远不知道那天的战况到底有多激烈，但林风脸上的红印看起来比他膝盖上的还要严重些。

“你怎么......”

后面的话融在叹气声里，章远小心地握住棉签，帮林风上了药。

4.

同班的何洛喜欢章远，这本不稀奇，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章远。

可章远只收下了何洛做的爱心便当。

一周之内就有十几个女生效仿，抛弃咬文嚼字的情书，用被锅里溅出的油烫出伤疤的手满脸羞怯地呈上包装精美的饭盒。

章远全数收下了，没人看到他在教室或操场吃过，但便当盒被还回去的时候确实是空了。

5.

学校的天台是明令禁止上去的，年久失修的栏杆和堆满杂物的铁皮屋也让人失却了前进的兴趣。然而林风每天都在那里睡午觉。

他遗传了母亲的贫血症，一餐不吃东西就会眩晕，但饭堂里汹涌又吵闹的人群同样令他感到不适，是真的生理上的不适，他会耳鸣，失去胃口。

于是章远就拿着饭盒上去。他们吃饭时不怎么说话，林风偶尔抬眼，章远从校服领口处露出来的脖颈白皙好看。

6.

林风和后母合不来。他希望对方能把妈妈还给他，但那个女人做不到。

“你觉得我妈妈去了哪里？”

“去旅游了。”章远说。他把藏在菜叶底下的肥肉一一拣出来，拨到一边。“去很远的地方旅游了，但是有一天，她会回来找你。”

“你不准像她那样不告而别。”林风说，这个时候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凶神恶煞了，相反还有点可怜巴巴的，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。

“当然，”章远把饭盒放在膝盖上，用空着的那只手勾住林风伸过来的手指。“骗人就是小狗。”

“你不要再和何洛说话了，”林风又说，“我不喜欢她。”

“那你可以不跟她说话，可是我和她没仇啊，怎么能莫名其妙不理人家小姑娘。”

沉默维持了很久，章远转头去看，林风倚着墙壁，长长的眼睫毛柔软地垂落。

章远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睡着了。他犹豫半天，还是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，盖在林风身上。

一阵舒服的微风吹过来，章远打了个哈欠，也开始昏昏欲睡。

7.

章远帮林风补习数学题的时候，林风总是变着法开小差，反正就是听不进去。

好脾气如章远也禁不住抬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。

“诶，疼，疼。”

有那么夸张？章远怀疑地望着龇牙咧嘴的林风，他都没使多大劲。

“好像有点头晕......”

章远这才觉得慌了，想去给林风冲一杯蜂蜜水，但少年扯住了他的衣袖，而后摇摇晃晃地躺到了他的大腿上。

“借我躺一会。”

像是预料到章远想要推开，林风低声说：“头真的好晕呀。”

电风扇呼呼地转着，章远看着安然地闭着眼睛的林风，不知道为什么，竟然也有一瞬间，感到头晕目眩。

8.

在骑车去给何洛送练习题集的路上被车撞倒，伤到手腕的事，章远没有告诉林风。他直觉林风听到这种事一定不会高兴。

林风最近被一个名叫肖萌的女孩子缠得很紧。就在此刻，肖萌趁林风不注意，把一本数学笔记塞到林风的抽屉里，而后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笑。林风看起来很想骂人，最后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。肖萌吐了吐舌头，转身离开了教室。

章远的右手腕传来一阵剧痛。太疼了，他抿起嘴。为什么会这么疼？

9.

何洛打电话向章远倾诉自己的压力，章远就决定陪对方打游戏来解压。

反正题目他都做得差不多了，只要正常发挥，考上名校是绝对没问题的。

他没问林风要考哪里，考哪里都随便吧。他并没有不告而别，是林风和他渐行渐远。

10.

章远发挥失常，林风超常发挥的事情很快就在年级里传开。

天啊，章远怎么会考得这么差？

他整天陪着何洛玩游戏，是真的，何洛的好朋友告诉我的。

哎，真是可惜。

那林风呢，这发挥也太超常了吧，他数学不是一直很差吗？

没有吧，初中的时候他数学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啊。应该是因为高一第一天上课他就在睡觉，被数学老师大骂了一顿，所以他才故意考砸气老师的吧。

我去，这是天才的操作啊，我们凡人学不来。

嘘，小声点，章远过来了。

11.

其实章远已经听到了。就算不听到，他也能想到，数学这个科目不是靠运气就能把分数变高的。

难怪林风从来不听讲。耍着他玩就那么有意思？

林风正急于摆脱肖萌的纠缠。等好不容易甩掉对方时，他才发现本该站在不远处等他的章远早就走了。

12.

章远哭得很伤心。林风从没见过对方这种样子，他不由得乱了阵脚。

“你别哭啊......”他磕磕巴巴地说着，想抬手帮章远擦掉眼泪，但章远向后退了一步。

“章远......”

林风有好多话要说的。我没有故意耍你，只是觉得你认真帮我补习的样子太可爱了。你这么伤心，是因为没有达成和何洛一起去华清的约定吗？可是她有什么好的，她能像我一样，永远陪在你身边吗？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了，没有人。

“我们不要再见面了。”在他组织好语言之前，章远说。“就到这吧。”

13.

愤怒和冲动都突如其来，等林风反应过来，章远已经被他亲得懵了，眼泪都忘了掉。

“我——”林风说了一个字，又换了主语：“你不准丢下我，我们不是约好了吗？”

现在是谁丢下谁，章远想。你的分数比我高那么多，选择都比我多。

好像能看穿他的内心似的，林风紧紧地握住章远的肩膀，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地说：“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啊。你要复读，我也陪你。”

离得太近了。章远能看到林风每一根纤细漂亮的睫毛，电风扇呼啦转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那种溺水一般的错觉又回来了。“什么意思？”他问，嘴唇都在发抖。“你是什么意思？”

14.

第一天去高中就迟到了，但是林风的内心毫无悔意。好无聊啊，每一件事，每一个人。他对打鼓的热情都消散得差不多了，自从鼓乐队拿到冠军之后。

他像初中一样，趴在桌子上，倒头就睡。有人在摇晃他的胳膊，他首先觉得不耐烦，接着睁开眼。

是个男孩子，校服穿得很整齐，露出的两排牙齿也很整齐。“能借我支笔吗？”对方说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。“我忘带了呀。”

上扬的尾音是撒娇的意思吗？把笔递过去的时候，林风还没想明白。

聒噪的蝉鸣从窗外传来，树影斑驳浓郁。夏天就要来了。